故人成群（上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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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海水君的后花园布置得不错，与前头的宫殿是一般的富丽堂皇花枝招展，各色的珊瑚琉璃，各色的夜明珠，各色的柱砖——白浅头一回意识到，原来同样是，颜色也可以有这么多，她从前真是太失策了。

给她引路的小宫娥上前来斟了杯葡萄酒，才行礼退下，果然碗盛来琥珀光，白浅悠闲自得，颇有意趣，心想总算可以透口气了。

然而，未遂。

“姑姑。”

这一声熟悉的低唤，当真柔肠百结。白浅不经意间瞥向偏北方，一女子淡妆素裹，正朝她疾步行来。

她忽觉这些年来她每次想过安逸的日子时，便会无故未遂。酒意渐热，白浅眯着眼睛看了半天，欣慰地发现，今天这一天，将注定是精彩而梦幻的一天。

故人不假，她记性不算差。是少辛。

少辛虽步履匆匆，还挺了个大肚子，姿态却甚是翩跹，难怪桑籍对她万年如初。白浅晃了晃酒杯，弯出个笑意的功夫，少辛已到得她面前，扑通一声，极干脆地跪了下去。

白浅不躲不闪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少辛，等她开口。风平浪静时，她抬眼望着白浅，泪盈于睫，模样没什么变化，脸蛋却是比五万年前圆润很多，看来虽无正妻之名，少辛在北海过得却无比惬意。

“姑姑。”

少辛低低地唤，抬手拭泪哽咽：“方才在盛宴上匆匆一面，少辛见姑姑往花园来，便急忙跑过来……”

“有事便说，此处无第三人，咱们似乎也用不到这样久别重逢的模样来充脸面。”

白浅挥挥手，最不耐烦这般的娇柔做。

总听说巴蛇这一族，凡修成女子的，无不大胆妖丽。殊不知那只是下等手段，只得寻个好色薄幸的各取所需。似少辛这般的白莲花，才能真正有可能钓上个情深义重的，尤其如桑籍这般出身高贵，见多了寻常女子，忽然有这么个“纯白无暇温柔可亲”的女子，极易动心。

否则，桑籍也不会只带着她一人去北海。

少辛是不是真的喜欢桑籍呢？白浅不得而知。只是依稀记得，这姑娘的情窦初开，是她四哥白真。

“少辛……少辛……”少辛呆了一呆，颊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来，右手抚着隆起的肚腹，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，嗫嚅道：“少辛只是想来给姑姑问安。当日少辛不辞而别，虽是情不自禁，但伤了姑姑的心，少辛多年来一直记挂着。当日桑籍与少辛说……说姑姑最是明事理……”

须知白莲花与白莲婊只在一字之差，为免少辛再说下去更加激怒自己，白浅扬手打断了她的话，淡淡道：“北海水君说了什么与我无关，我是不是明事理，也跟你二人无关。当初我也说过，你的事由得你做主，更不需我原谅。只是这四海八荒叫我一声姑姑的太多，我不胜其烦，实在不必多你这一个，往后你也不必问什么安。”

“姑姑果真还是在生少辛的气？”

少辛惶然无措，膝行两步，急急道：“少辛……姑姑是不愿再见少辛了？当日姑姑既拒绝了天君的联婚，便该是不喜欢桑籍的，后来桑籍来青丘，姑姑也只是谈经论道，不谈儿女私情。姑姑说不气少辛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离开青丘，难道……难道是气少辛和桑籍成婚么？”

她看起来……难道很像喜欢桑籍？白浅很想说虽然在少辛的眼里桑籍是个宝，可无论在她还是四海八荒眼里，都是桑籍配不上她。难不成还是她求而不得后因爱生恨？笑话！

“本来是想给你留些脸面的。没想到都是五六万岁的神仙了，竟没有什么长进。”

白浅放下酒杯，抖擞衣裳起身，很是温柔地勾起她的下巴道：“其实你我都很清楚，我为何不愿见你。我说了此处没有外人，你若是干脆利落地将你昔日为了博桑籍同情，暗地里中伤我的事说了，痛哭流涕地悔过，求个午夜梦回时的心安理得，或许我一时高兴便真的原谅了你。”

少辛蓦地睁大眼睛，拼命地摇摇头，“姑姑……少辛……少辛没有……少辛真的只是……”

“你不肯说，那我便换个问题。听说凡间夫妻尚且有七年之痒，而你嫁给桑籍已经五万年了吧。”

白浅放开她，见着那身怀六甲一惊一乍的美人儿，十分可笑，“当年桑籍还是天君最宠爱的二皇子，四海八荒都觉得他是未来的天君。可为了你，他失去了一切，好在你们有孩子，这都第四个了吧？所以一直这般倒也不错，可惜年前天君册了天孙夜华君为太子，桑籍纵然不说，心里也怨着吧？”

人呐，看得太清楚也不好。如同少辛做出今日之举，哪里是真的要白浅原谅，不过是自聪明，再一次叫桑籍看看她的可怜，看看她当初也付出良多。

若她所料不错，桑籍也快寻来了吧。少辛虽是在瑟瑟发抖，眼角余光却频频看向身后，同时有微微的疑惑，疑惑桑籍为何还不出现。